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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律的情况下,不同的大调会有自己的个性和色彩吗?

在等律的情况下,不同的大调会有自己的个性吗?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众说纷纭的问题。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首先要讨论一下艺术理论和科学理论的区别,以及理性思维在音乐中的地位问题:很多人…

在等律的情况下,不同的大调会有自己的个性吗?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众说纷纭的问题。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首先要讨论一下艺术理论和科学理论的区别,以及理性思维在音乐中的地位问题:很多人觉得我们在用等律时,既然同调式不同调性的调之间,所有相应的音程具体到音分上都完全相等,那各个调之间不会有差别,但真的是这样吗?

艺术欣赏中主体的重要性

我们要知道,纯粹客观的东西只能是声音,而只有当有一个欣赏者,而且这个欣赏者觉得他听到的声音符合了他的某种审美倾向时,他才会把这些声音理解为音乐。因为每个人的审美倾向不同,有的人觉得是噪声的东西在另一些人听来是音乐。人的审美倾向也可以随时间而改变,就像人小时候都不喜欢吃辣的但长大了就可能喜欢吃一样。

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被放在不同的情况下,可能会引起不同的感觉。如果只用文字讨论音乐的话,有点抽象。我们就先用视觉讨论一下。最经典的例子就是视错觉:

棋盘阴影错觉

在上图中,字母A和字母B所在的方格实际为同色。不信的话可以用软件测一下,在我的电脑上它们的 RGB 值都是(107,107,106),屏幕设置不同测出来的结果也可能会有所差异。如果我们把它当成一个科学问题,我们必须要承认它们是同色的。但在艺术创作中则不是这样:我们必须要承认它们给我们造成的颜色感觉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是你确实感觉他们颜色一样的话)。艺术家必须要尊重人的感受:他在作画时,不能完全依照客观的结论而置人的感觉于不顾,说“它们的颜色就是一样的,你觉得不一样是你眼睛和大脑的问题,与我无关”。艺术家的目标不是去试图去消除这些感觉上的偏差,反而应该利用这些感觉偏差来达到艺术效果。

因此,在艺术中,最高的标准是人的感受,而不是为了解释这些感受而发展出的艺术理论。艺术理论当然是有用的,比如和声学可以帮我们避免很多和声错误,帮助我们构思曲子的和声走向,等等。但这决不是说,在音乐作品里,符合和声理论的和声进行就一定就是好的(但它一般不算坏),不符合和声理论的进行就一定是不好的,要是说“越符合和声理论的和声进行就越好”那就更不对了。一套和声理论是为了解释一种固定审美观下的和弦排列和和弦进行,离开了那种审美观它当然就不一定适用,况且也极少有什么理论能100%的完美解释一个审美观。最终决定音乐作品是否好,是人的审美,而不是它在多大程度上符合音乐理论。这就像一道菜好不好吃最终取决于它最终呈现的口味,而非做菜的厨师在多大的程度上遵循了某本烹调书上写的做菜方法:难道书中描述的做菜方法就是不可超越的吗?

音乐中的主观偏差

接下来,我们来具体谈一些音乐中主观感受偏差的现象。

  •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在可以演奏持续音(音量不随时间衰减)的乐器上,比如管风琴、电子琴、或者几把弦乐乐器,几根管乐器,用同样的力度、保持所有的音、依次演奏1—3—5,然后再试试1—5—3,再试试3—5—1。在三个音都响起后,你第一次你听到5比较突出,第二次你听到3比较突出,第三次你听到1比较突出。虽然在客观上,这些音在都响起来之后,最终的声音是没有区别的,但给我们带来的主观感受就是非常不同的。在它们你再试一下把它们都一起演奏出来,你听到的是一个和弦,并没有哪个音比哪个音更突出(虽然最高音经常会突出一些,但远达不到以上实验中的效果)。
  • 我们干脆就使用等律乐器,比如一台调音良好的钢琴,依次弹如下几个音:g g 升f 降b(BWV 660 的前四个音),再试试 :降g 降b 降d 降b 降g(简单的分解大三和弦)。你有没有感觉第一个例子里的 升f 降b 听起来很不和谐,很不稳定,但第二个例子里的 降g 降b 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三度而已,没什么特别?第一个例子里的减四和第二个例子的大三在使用等律时,在客观上是完全相同的,但在主观上引起的感受却是非常不同的。这是为什么呢?在 g g 升f 降b 里,因为前面已经有了 g,所以我们会倾向于把 升f 理解为 升f 而不是 降g;因为 g 已经占了 g 这个音的解释空间,所以后面的 降b 一般不会被理解为 升a,因为如果理解为 升a 的话,g 和 升a 之间又出现了不那么自然的增二度。因此,我们倾向于把 g g 升f 降b 里的 升f 降b 理解成减四度而不是大三度。而正如我们听到的,减四度带来的听感确实是不和谐的,虽然在客观上,它和大三度没有什么区别(在等律的情况下)。同样的,我们还可以设计出体现增二度和小三度差别的例子,等等。
  • 消失的基频(Missing fundamental)。在一些情况下(准确地说是泛音分布满足一定的条件),我们把一个音的基频变成0,但我们仍然会觉得我们听到了音高为基频的声音。一些管风琴制作师利用了这种现象,用 16′ 音栓和 10 2/3′ 音栓来“欺骗观众”,让观众觉得这台管风琴上真的有造价昂贵的32′ 音栓一样(16′ 音栓和 10 2/3′ 音栓分别发出了 32’音栓的第一泛音和第二泛音)。

解释模型的精确程度

“同调式不同调性的调之间,所有相应的音程具体到音分上都完全相等,那各个调之间不会有差别”这个判断,是用一个模型推出了一个结论。然而,这个模型在多大程度上是可信吗?它真的能推出“完全没有差别”这么强的结论吗?

诚然,音程确实是非常重要的,它决定了两个音在旋律中(旋律音程)或和声中(和声音程)给我们带来的基本感受,是和谐还是不和谐,是愉悦还是黯然,是狭窄还是宽广,等等。但这充其量能算个一阶近似模型。难道音区对我们的感受就没有影响了吗?虽然大部分人没有辨别绝对音高的能力,但只要不是听觉上有障碍,有谁分辨不出来女高音和男低音呢,即使不从音色上区分?没有绝对音高只是指一个人不能不借助其他音,精确地辨认出那个音,而不是说这个音的(绝对)频率对那个人没有任何认知上的影响。作个类比,在很多交响乐中,人们经常很难听出作为背景那些声部的细节,那些声部的整体感觉是给其他声部搭建一个环境,就像画中的天空一样:可以是白天那种明亮的色调,也可以是傍晚那种金色甚至红色的色调,甚至可以有一些别样的质感。一般人看这幅画,开始的关注点一般不会在天空上,但如果我们把天空抽掉,就剩下画板本来的颜色,那观众马上就觉得不对劲了。那些背景声部也是如此,虽然听众一般辨认不出它们的具体细节,甚至没有显式的意识到它们的存在,但是它们要表现的效果是传达给了听众的。一人未经训练的人,也很难听出一首复杂的赋格里所有的对位细节,很难听出一个复杂的和弦里到底包括了哪些音,但这不代表那些对位,那些和弦,在这个听众那里就产生不了艺术效果。

无可否认,即使音色相同,高音也给人明亮的感觉,低音则给人低沉的感觉。但这仍然不是一个很精确的模型。比如响度就不仅仅取决于声音的振幅,也和声音的频率有关:我们对不同频率音的感知能力是非常不同的。举个极端的例子,人的听觉对于低于20 Hz 或高于20000 Hz 的声波是基本本没有感知能力的。在听觉范围内,我们对极低频和极高频的感知能力也比较弱。

等音量曲线

上面是等音量曲线,它显示了要产生同样的响度,在不同频率上所需要的声压。其中蓝色的是 Fletcher-Munson 曲线,它是 Fletcher 和 Munson 在1933年用实验的方法得到的;红色的是2003年修订过的 ISO 226 标准:它使用了一种不同的,被认为是更精确的实验方法得到的结果。中央C在现行标准中是 261.63 Hz,比它高一个八度的C音就是 523.26 Hz。在等音量曲线上,这一段的斜率是很大的:这对听觉怎么可能没有影响?从红色和蓝色这两组曲线来看,它们的区别是很大的,而且它们也都是统计平均的结果:具体到不同的人那里,又会有多少不同呢?

以上还只考虑了频率和音量。一个音除了频率和音量还有很多其他的特性,比如泛音结构,声相,等等。这些参数和频率,甚至和响度,都有什么样的关系呢?不同的个体对他们的感受又有多大差别呢?如果所有这些我们都不考虑,就仅仅去关注音程那一个要素,是不是太偏颇了呢?主音、三音、五音、导音和其他音在哪个频率上真的没关系吗?

对音乐理论和自我感知的正确态度

从上面的讨论,我们很容易知道,放弃自己的感知,而选择去相信由一个粗糙模型推出的结论,并相信那是不可辩驳的,是非常有害的。那种固有认识将影响你在音乐的感知能力上的发展,而那种感知能力在艺术中才是最可贵的。

不要小看我们的感觉器官。一杯茶水里,除了水其他物质的浓度能有多高?据说,茶中芳香物质的含量只有 0.005%-0.03%,但它们给我们带来了怎样的味觉和嗅觉感受呢?我们不能想当然的说,茶水和白开水 99%以上的成分都一样,那么它们喝起来味道就应该是相同的。人对声音的感觉在很多方面也是非常精确的,比如对纯五度和纯八度是否准确的感知能力。

所以,我们对待音乐理论的态度,应该是让它们帮助我们建立良好的音乐品味,提升我们对音乐的感知能力,而不应该是用它们去局限和否定我们的感知能力:这对于艺术来说是极度有害的。

同调式、不同调性的调之间的区别

最后,我们就可以谈谈同调式、不同调性的调之间的区别了。根据我们以上的讨论,我们应该建立起一种观念:在艺术中,应该以自己的感觉为基准。也许你感觉所有这些调都是没有区别的,那你就要遵循你的感觉,认定“就现在的我而言,并没有感到这些调之间有什么区别”,但你也应该对未来保持一种开放的态度,说不定你哪天就觉得这些调听起来不一样了。如果你觉得不同的调表达的情绪不同,那也请你尊重自己的感觉:是什么(这里的“是”可以有很多指向,不一定指生活现实),就呈现什么,才是艺术的目标。有的人甚至有音和色彩之间的联觉(Chromesthesia)。有这种联觉的人各自的联觉经常也不同。斯克里亚宾和梅西安都拥有这种联觉。梅西安甚至用这种联觉去指导他自己的音乐创作。

因此,不管我们自己对不同的音、不同的调有什么感觉,我们在艺术创作中都要忠诚地遵循自己的感觉。

一般来说,很多人认为随着升号的增多,大调呈现出的感觉是越来越高亢;随着降号的增多,大调呈现出来的感觉越来越沉稳,但也越来越有一种高贵的感觉。当然,这两个方向最终在升C和降D那里相遇了,在这里产生了一种比较含混的效果。

就我个人而言,A大调确实是激昂有冲击力,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很容易注意到 b 和 升C 之间那个大二度。同时,A大调给我一种大海般蓝色的感觉(在斯克里亚宾那里是绿色)。C大调给我一种中正平和的感觉,在音阶里 B 到 C 这个从导音到主音的进行显得尤为突出,在我听起来基本是透明的(斯克里亚宾觉得它是红色的)。D大调给我一种力量感和辉煌感,在音阶里我会特别注意 升C 和 升F 这两个音,并觉得它们是这种辉煌感的来源:好像是有一种积极的能量把这两个音升上去的。D大调给我的感觉是金色的(斯克亚亚宾学得它是黄色的)。F大调很沉稳,在音阶里我会特别注意 降B到C 这个宽广的大二度,导音到主音的解决感甚至都有些被弱化。G大调带给人一种无往而不胜的感觉,升F到G之间的解决十分明显。G大调给我的感觉是辉煌感非常明显 ,而颜色感才刚刚开始显露,是一种淡淡的金色(在斯克里亚宾那里是橙-粉色)。简单说一下其他调:E大调在亢奋的同时,有一种高贵感,B大调更增加了这种感觉;升F、升C大调达到了顶峰,但它们同时又是非常容易产生二义性的,因为升号数目和等价的降号数目比较相当。。说到二义性,下面这个例子就足够了:在一般情况下,谁会把C大调听成升B大调呢?降B大调听起来像个老实人一样,很踏实,开始有了一点点高贵的气质。降E大调在我听来有一种高贵无比的气质。降A大调虽然也高贵,但听起来更平衡一些,不是太凸显高贵。

以上只是非常私人的一种感觉,既不具有广泛性,也不具有指导性。但如果有人看了这个描述得到了一点共鸣,开始慢慢找到了自己对这些调的感觉(当然和我的很可能不一样),那也算有点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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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岳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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