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洛克时代的组曲（3）：非常规舞曲

如前所述，一套组曲在以上提到的四种顺序固定的舞曲之外，经常还在萨拉班德舞曲和吉格舞曲加入在这个固定框架之外其他类型的、数目不固定的舞曲：它们被称为 Galanterie。现在我们就开始介绍一些常见的非常规舞曲。

小步舞曲

小步舞曲是一种三拍子的、中速的舞曲。小步舞曲大多在音乐上纯朴而简洁，节奏清晰。它起源于法国，与小步舞直接相关：小步舞是社交场合中的一种两人舞蹈。但当小步舞曲不作为小步舞的配乐时，节奏会快一些。小步舞曲通常是 3/4 拍的，也有少数 3/8 拍的。

小步舞曲的起源并不清楚。一般认为，现存最早的小步舞曲是由路易·库普兰（1626——1661）创作的羽管键琴曲。在吕利在 1664 年为 Molière 的 Le Mariage forcé 谱写了一首小步舞曲后，小步舞曲就成了路易十四宫廷中大受欢迎的一种舞曲。

小步舞曲是组曲中唯一被保留到奏鸣曲中的舞曲：海顿、莫扎特和贝多芬都使用过小步舞曲作为奏鸣曲中的乐章。

加沃特舞曲（Gavotte）

加沃特舞曲是一种 2/2 拍或 4/4 拍、活泼但节奏不是太快、节拍稳定而清晰的舞曲。它是一种法国的舞曲，起源于法国的民间舞蹈。典型的加沃特舞曲从一个弱起小节开始，而这个弱起小节在长度一般是两个四分音符的时值。

Johann Gottfried Walther 说加沃特舞曲“一般速度比较快，但也有的（加沃特）速度慢”。速度较慢的加沃特舞曲主要出现在法国。Johann Mattheson 说：“跳跃是加沃特舞曲的一个真正的特点”。加沃特舞曲的特性包括：1）欢快的；2）具有蹦跳感的；3）显得比较有教养而不粗俗：即使在最欢快的段落也保持一种贵族的、芭蕾舞般的魅力；4）在典型的加沃特舞曲中，开头时在小节强拍前使用两个四分音符去产生“蹦跳感”这种方法经常被继续运用到整首曲子中去，至少会在伴奏声部中得到一定程度的保持：这是加沃特舞曲和布列舞曲的重要区别之一；5）加沃特舞曲较少使用切分音，这造成了上面提过的节拍稳定而清晰的特点：这是加沃特舞曲和布列舞曲的另一个重要区别；6）组曲里可以包含两个甚至多个加沃特，不同的加沃特还可以构成回旋曲。

巴瑟比埃舞曲（Passepied）

巴瑟比埃舞曲是一种三拍子，活泼而愉悦的舞曲。它与小步舞曲类似，但速度一般稍快，更具有“乡村气质”。Passepied 是一个法语单词，字面意思是“交脚舞”。在英语中，它被称为 Paspy、Paspie 或 Paspe。现存对于这种舞曲最早的记录出现在 1548 年。Noël du Fail 说它常见于布列塔尼的宫廷中。巴瑟比埃舞曲在路易十四的宫廷中也是常见的。巴瑟比埃舞曲的节拍一般是 3/8，但也有 6/8 和 3/4 的例子。

按 Johann Mattheson 的说法，巴瑟比埃舞曲速度较快，并有些轻浮的感觉，因此吉格舞曲中的那种渴望、愤怒或者热度在巴瑟比埃舞曲中很难持续。但同时，它有一种不引起憎恨或生气，反倒让人觉得愉悦的“鲁莽”。意大利作曲家经常把它作为器乐 sinfonie 的最后一个乐章。

布列舞曲（Bourrée）

布列舞曲是一种起源于法国中部的民间舞曲，它通常是 2/2 或者 4/4 拍的。和加沃特舞曲相比，它的速度要快一些，弱起小节的长度是一个四分音符的时值，而不像在加沃特舞曲里那样是两个四分音符的时值。除此之外，布列舞曲还经常使用附点，特别是在一个乐句的最后一小节中。在 1661 年路易十四创立了 Academie de Dance 之后，布列舞曲像其他很多种舞曲一样，被吸收并改造成宫廷舞曲。德国音乐理论家 Johann Mattheson 在他 1739 年出版的 Der Perfe Capellmeister 中说：“Bourrée 原本的意思是指一个有如下性质的东西：充满的，粘稠的，强壮的，重要的，但同时又是轻盈或者说是精致的，它更倾向于推动和滑行，而不是抬起和跳跃（这两个是加沃特的特点）。”

在法国宫廷里，布列舞曲并没有小步舞曲和加沃特舞曲那么受欢迎，作品数量也比较少。在主要的法国作曲家里，大概只有 Nicolas Lebègue 经常使用这种形式。1751 年出版的 L ‘Encyclopédie 里说“布列舞曲较少被在宫廷中使用，因为这种舞曲的气质不够高贵”。在德国，布列舞曲却更受欢迎。德国音乐理论家 Johann Mattheson 说：“这种旋律性很强的体裁，就我所知，并不是一种次等的体裁，或者说它并没有像加沃特那样堕落化”。巴赫很喜欢布列舞曲这种题材，并经常使用它。他和 Nicolas Lebègue 一样，还经常在组曲里包括两首布列舞曲，其中第一首在演奏完第二首之后再演奏一遍（这次演奏一般忽略反复记号）。

波罗乃兹舞曲（Polonaise）

波罗乃兹舞曲是一种起源于波兰的舞曲，通常是 3/4 拍，在汉语中也叫波兰舞曲。Polonaise 在法语中的意思是“波兰的”，它的另一个写法是“Polonez”。波罗乃兹舞曲有鲜明的节奏特点：“哒- 哒哒哒- 哒- 哒- 哒-”。

据说，波罗乃兹舞曲的节奏起初并不来自狭义上的音乐，而是来自波兰在基督教化之前巫师（Volkhv）在仪式上用来驱魔的节奏。到了 15 世纪，它主要被用于婚礼。后来，这种具有震撼力的舞曲成了几乎所有民间庆典的开场和闭场音乐，是波兰人最喜爱的民间舞曲之一。作为宫廷音乐，波罗乃兹舞曲在16世纪末——17世纪初在什拉赫塔（波兰贵族）中，被吸收和改造成为一种进行曲，后来据说被法国国王亨利三世引入法国宫廷。波罗乃兹和组曲中的大部分其他舞曲不同：波罗乃兹舞曲只是被借鉴到法国宫廷音乐中，而它真正的生命力仍然在波兰。因此，即使巴洛克组曲在 1750 年之后成为过时的体裁，但这并不影响波罗乃兹舞曲的流行。众所周知，著名波兰作曲家肖邦创作的一系列波罗乃兹舞曲，在他的作品中占有重要地位。

帕萨卡利亚舞曲（Passacaglia）和恰空舞曲（Chaconne）

帕萨卡利亚舞曲和恰空舞曲并不是在组曲中很常见的舞曲，但如果它们出现在组曲中，它们基本都会充当组曲的最后一个乐章。它们和组曲中的其他舞曲不同，并不采用二部曲式的结构。这两种舞曲事实上是变奏曲，可以有任意个数的变奏，长度也可以远超其他舞曲。帕萨卡利亚舞曲和恰空舞曲的之间的界限不是很清楚。到了在 18 世纪，它们一般都是三拍子的变奏曲，变奏都是基于固定低音或固定和声而非固定旋律。虽然有各种理论来解释它们之间的区别，但是不管对于哪一个理论，都有反例存在。一般来说，帕萨卡利亚舞曲基于固定低音进行变奏，而恰空舞曲基于固定和声进行变奏。

帕萨卡利亚舞曲起源于 17 世纪早期的西班牙，直到今天还在使用。Passacaglia 是意大利语，也可以写作 Passacagli，在法语中它叫 Passacaille 或 Passecaille，在西班牙语中它叫 Pasacalle。起初，它是被用作舞蹈或歌唱之间的间奏。虽然起源于西班牙，但现存最早的帕萨卡利亚舞曲却来自意大利 1606 年的文献资料。意大利著名作曲家 Girolamo Frescobaldi 在 1620 年代末期把帕萨卡利亚舞曲改造成基于固定低音的变奏曲（固定低音有时也会发生改变）。后世作曲家一直使用 Frescobaldi 创立的这种形式创作帕萨卡利亚舞曲。帕萨卡利亚舞曲一般具有严肃的气质。巴赫著名的 c 小调帕萨卡利亚舞曲（与赋格，BWV 582）是这种题材中的典范：这首作品并不是组曲的一部分，而是一部独立的、长度在 13 分钟左右的管风琴独奏作品。在古典主义时期，帕萨卡利亚舞曲不是一种很流行的曲式，但莫扎特和贝多芬都创作过萨卡利亚舞曲。在 19 世纪，萨卡利亚舞曲开始复兴，很多管风琴作曲家在巴赫的影响下创作萨卡利亚舞曲。拉威尔、戈多夫斯基、肖斯塔科维奇等作曲家也创作过帕萨卡利亚舞曲。
恰空舞曲的常见名称 Chaconne 是法语，在法语中一种较为罕见的拼写是 Chacone。在西班牙语里它叫 Chacona，在意大利语里它叫 Ciacona 或 Ciaccona，在英语里它叫 Chacony。它据说是起源于 16 世纪晚期的西班牙语美洲，在 17 世纪初期传入意大利。这个时期的恰空舞曲经常使用一些固定低音进行，比如 Passamezzo、Romanesca 和 La Folia。Girolamo Frescobaldi 、Claudio Monteverdi、许茨等人对恰空舞曲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在 1640——1650 年左右，恰空舞曲被引入法国，大概是被路易·库普兰引入了羽管键琴音乐。但路易·库普兰事实上创作的不是纯粹的恰空舞曲，而是把恰空舞曲和回旋曲结合起来。吕利为他的芭蕾和歌剧创作了很多大型的恰空舞曲：他经常把恰空舞曲用作一个节日般的、辉煌的高潮结尾。在德国，恰空舞曲也被引进管风琴音乐，比如帕海贝尔和伯姆的恰空：在这种曲目中，恰空不再被当作一种舞曲来使用。亨德尔为羽管键琴创作过三首大型恰空，一首有 21 个变奏，一首有 62 个变奏，一首有 27 个变奏。最著名的恰空莫过于巴赫第二小提琴组曲末乐章的恰空。在 18 世纪末，恰空舞曲不再流行，但在 19 世纪晚期，有一些新的作品出现：这些作品主要受到了巴赫那首恰空的影响。

西西里舞曲（Sicilienne）

西西里舞曲是一种 6/8 拍或 12/8 拍的、节奏缓慢的、通常用小调写成的舞曲。虽然一般认为这种舞曲起源于西西里，但我们目前并不知道这种舞曲和西西里有什么明确的关系，但可以确定它确实和意大利有关。西西里舞曲经常可以给听者带来一种田园牧歌式的感觉，但它和一般牧歌的区别是：它经常使用附点节奏。这种题材被西西里出生的作曲家 Alessandro Scarlatti 所正式确立，他的西西里舞曲经常具有忧郁的气质。西西里舞曲在巴洛克组曲中并不十分常见，在协奏曲中更常见一些。

帕凡舞曲（Pavane）

从 16 世纪晚期开始，帕凡舞曲一般是 2/2 或 4/4 拍、节奏缓慢的进行曲（有证据表明在更早的时候，它既可以是快速的，也可以是 3/4 拍的）。帕凡这个名称大概来自于意大利语的 padovanaI：这个单词的意思是帕多瓦人的典型舞蹈。作为舞蹈，帕凡舞的鼎盛时期是 1530——1676 年。在 16 世纪末期，这种舞蹈基本就难以见到了。然而，帕凡舞曲却在这种舞蹈衰亡之后，又继续存在了很久。我们现在知道最早的帕凡舞曲是 Joan Ambrosio Dalza 于 1508 年所作的 Intabolatura de lauto libro quarto。在 16 世纪中期以前，帕凡舞曲在意大利和西班牙已经是一种常见的音乐体裁了。在意大利，帕凡舞曲和 Passamezzo 舞曲有紧密的联系：它有时会替代 Passamezzo，有些作品干脆就叫 Pavana-Passamezzo。

在 1570 年左右，帕凡舞曲出现在法国和尼德兰。这些帕凡舞曲大多形式简单，使用主调音乐的形式。但路易十四的宫廷里，帕凡舞曲在开始时非常流行，但后来被库朗特舞曲所取代。在组曲中，帕凡舞曲经常和 Galliard 舞曲一起出现。从 19 世纪末期起，作曲家们又开始创作帕凡舞曲，比如圣·桑、佛瑞和拉威尔都创作过帕凡舞曲。

路尔舞曲（Loure）

路尔舞曲是起源于诺曼底的法国巴洛克舞曲，并以同名乐器命名（这种乐器是一种风笛）。它一般是慢速或中速、3/4 拍或 6/4 拍的舞曲，有时被称为“慢速的吉格”。路尔舞曲的旋律一般相对复杂和散漫，常常去强调低音区的音：这给它带来了一丝阴郁但庄严的特质。路尔舞曲的节奏也相对复杂：它在一些部分进行得干净利落，在一些部分几乎停顿，而在另一些地方则有一些突然的重音偏移。但也有些路尔舞曲可以给人带来忧郁、轻柔、甚至是可爱的感觉。吕利大概是第一个把路尔舞曲引入到舞台音乐作品中的人。大概到了 1720 年左右，路尔舞曲的流行度开始达到顶峰。拉莫在他的很多舞台音乐作品中使用路尔舞曲。在德国，泰勒曼对路尔舞曲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他把一些路尔舞曲用到他的乐队组曲中。巴赫在它的法国组曲第 5 首和第三小提琴组曲里使用了路尔舞曲。在巴洛克时代之后，路尔舞曲被人所遗忘：在车尔尼版和巴赫协会版的法国组曲第 5 首中，路尔舞曲被误称为“布列舞曲 II”。

咏叹调（Air）

虽然咏叹调不是一种舞曲，但它也会出现在组曲中。咏叹调是一种歌唱性很强的声乐或器乐作品。咏叹调在英语里被称为 Air，在意大利语里被称为 Aria，在法语里被称为 Ayr 或 Ayre。巴赫和亨德尔会在组曲中使用咏叹调。比如巴赫在法国组曲中的第 2 首和第 4 首，以及在帕蒂塔中的第 4 首和第 6 首中使用了咏叹调。当然，巴赫最有名的咏叹调莫过于他第三乐队组曲中的那首咏叹调：这首本来是 D 大调的曲子后来被 August Wilhelmj 移到 C 大调上，使得全曲都只在 G 弦上演奏，这个改编版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G 弦上的咏叹调”。亨德尔也在他的“水上音乐”中也使用了咏叹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