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擅长什么乐器？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在当今，只要怀有严肃的学习态度，学习钢琴的人不间断地学习巴赫的各种作品（本文中的“巴赫”如未加名字，均指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学习小提琴和大提琴的人会学习他的（奏鸣曲和）组曲以及室内乐作品，至于管风琴学习者，要避开巴赫那更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是，巴赫本人究竟擅长什么乐器，他又最喜欢什么乐器呢？

对于巴赫这样一个有大量各种类型音乐作品的作曲家来说，“擅长”包含不同的维度：不仅包括演奏上的擅长，也包括乐器法（在作曲家层面上对一件器乐的了解）上的擅长。对于演奏上的擅长，也包含“我们可以确定他擅长”和“我们推测他擅长”这两种情况。

我们可以确定巴赫擅长的，是当时所有的键盘乐器，包括管风琴、羽管键琴和击弦古钢琴（事实上不是“钢琴”，叫“击弦键琴”更合理一些）。

1、巴赫是一位无可置疑的顶尖管风琴演奏家

首先，在巴赫音乐生涯的早期，他的职业主要是管风琴师。在 1702 年完成学业后，巴赫就开始寻找管风琴师的职位。在 1703 年 8 月，他被任命为阿恩施塔特（Arnstadt）“新教堂”（现在被称为“巴赫教堂”）的管风琴师。这座教堂邀请声誉日隆的巴赫去验收教堂的新管风琴并举办了这台琴的“开箱音乐会”，之后就直接任命他做管风琴师。

在 1705——1706 年间，巴赫步行去吕贝克拜访了当时的著名管风琴家、作曲家布克斯特胡德。巴赫在这次旅行中受益良多，直接把 4 周的旅行延长为 4 个月，而这激怒了巴赫的雇主。在 1706 年 7 月，巴赫被任命为米尔豪森（Mühlhausen）Divi Blasii 教堂的管风琴师。在 1708 年，巴赫离开米尔豪森再次来到之前在 1703 年短暂工作过的魏玛，并在这里作为宫廷管风琴师一直工作到 1717 年（在 1714 年之后还兼职音乐总监）。在这期间，巴赫创作了大量的管风琴曲。在之后的莱比锡时期，因为巴赫的工作不再是管风琴师，他的管风琴作品数量有所减少。然而，管风琴曲的创作贯穿巴赫音乐生涯的始终。在他创作于莱比锡晚期的《十八首大众赞歌前奏曲》中，最后一首作品（BWV 668）没有最终完成。据一则传闻，已经失明的巴赫向一名抄谱员口述这部作品。随着他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他把这首作品的名字从“当我们最需要（或者翻译成‘悲痛’）时（Wenn wir in höchsten Nöten sein）”改成了一首与其密切相关的众赞歌名“我现在出现在你的王座前”，并把这首未完成的作品收录进《十八首大众赞歌前奏曲》中去。

巴赫的管风琴演奏水平得到了当时众多音乐家的高度评价，甚至还包括他的“敌人”。巴赫曾经的学生 Johann Adolf Scheibe 后来成为了一个“反巴赫”的典型。他在“Critischer Musikus”中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巴赫的音乐太做作、太令人困惑，和当时开始兴起的主调音乐相比是“过载的”、不自然的，明确写出了太多装饰音（而不是留给演奏者决定）使得旋律与和声显得不清晰……。然而，在同一篇文章中，他写道：

“他是键盘乐器和管风琴上一位杰出的演奏家，目前为止也只遇到过一位对手（应该指亨德尔：Scheibe 认为巴赫和亨德尔是当时最伟大的两位键盘音乐作曲家和演奏家）。我在很多场合下听过这位伟大音乐家的演奏。人们对他的能力表示惊叹，难以想象他的手和脚是如何达到这种灵活程度的：在交叉中，在大跨度中，在大跳中，他不会错一个音，他的身体也不会有任何猛烈的动作。”

2、作为羽管键琴/击弦键琴演奏家的巴赫

在 1717 年，巴赫离开了魏玛宫廷，来到了科腾为利奥波德（安哈尔特——科腾亲王）工作。这位亲王信奉加尔文宗，在宗教仪式中并不重视音乐。因此，巴赫在科腾时期（1717——1723）创作的音乐以世俗音乐为主。另外，巴赫在这段时期开始了对他的长子威廉·弗里德曼·巴赫的音乐教育。这使得巴赫在这段时间内创作了大量的羽管键琴/击弦键琴的作品。钢琴学生熟悉的二部创意曲、三部创意曲（可能在莱比锡初期才最终定稿）、平均律键盘音乐曲集（第一册）、法国组曲（至少前四首）等作品都作于科腾时期。事实上，巴赫在科腾时期之前就开始了羽管键琴/击弦键琴作品的创作，比如他在魏玛时期创作了英国组曲（1713——1715），把维瓦尔第等人创作的协奏曲改编成羽管键琴作品（BWV 972——987），等等。

在科腾时期，巴赫除了为羽管键琴创作独奏作品，还为它创作了“羽管键琴协奏曲”。最早一首是科腾时期的勃兰登堡协奏曲第五首（BWV 1050，出版于 1721 年）。后来巴赫又陆续创作了更多这种体裁的作品（BWV 1052——1065），它们的最终的手稿大概完成于 1738——1739 年或更早，但一般认为它们中的大部分在科腾时期已经成型。虽然有人（Christoph Wolff 和 Gregory Butler）认为BWV 1052 和 BWV 1053 最初可能是为管风琴而作，但这些作品基本在羽管键琴上演奏（现在也在钢琴上演奏）。在巴赫之前，羽管键琴一般要么用于独奏，要么用在乐队中演奏通奏低音。巴赫把羽管键琴用作乐队中的独奏乐器，是一个大胆的创新：勃兰登堡协奏曲第五首大概是历史上第一首这种体裁的作品。巴赫的创新还不止于此：他还创作了三首为两台羽管键琴而作的协奏曲，两首为三台羽管键琴而作的协奏曲，以及一首为四台羽管键琴而作的协奏曲。巴赫之所以创作这些羽管键琴协奏曲，一方面是用于展现巴赫本人高超的键盘乐器演奏技术，另一方面则可能是用于儿子们的音乐训练。著名的巴赫传记作家 Philip Spitta 在出版于 1880 年的《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中写道：

巴赫家的“家庭乐团”的巅峰期无可争议的是在 1730——1733 年间，因为两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威廉·弗里德曼·巴赫和卡尔·菲利普·埃马努埃尔·巴赫——仍然住在父亲家中，后来早逝的儿子 Johann Gottfried Bernhard Bach 也已经成长起来，巴赫 1726 年收的（他最喜欢的）学生 Johann Ludwig Krebs 也已经展露出音乐天赋。至于巴赫是否为他们写了小提琴协奏曲，我们并不知道…… 在莱比锡时期，巴赫在这个领域主要集中在键盘乐器协奏曲上。

事实上，那些为多于一台的羽管键琴所作的协奏曲，基本上都创作于这个时期：巴赫和他的儿子们共同演奏这些曲子。

作为键盘乐器演奏家，巴赫的影响是巨大的。他不仅创作了众多的键盘音乐作品，而且还推广了新的调律方法，使得所有调在这类调律下都可以被使用。他也革新了键盘音乐演奏技术，比如他是最早发掘大拇指演奏技术潜力的人之一（在此之前，如果不是跨度太大或不得不使用——比如一只手需要同时弹五个音时——演奏家一般不使用大拇指）。

至于击弦键琴，虽然巴赫的第一个传记作家 Johann Nikolaus Forkel 说它是巴赫最喜爱的乐器，巴赫的儿子卡尔·菲利普·埃马努埃尔·巴赫也说过比起羽管键琴，巴赫更喜欢击弦键琴（Forkel 可能受了他的影响），但“击弦键琴演奏家”基本是不存在的，因为这种乐器的音量太小，即使半夜弹琴也不会扰民，因此基本无法用于演出。20 世纪的学者一般不釆信“巴赫最喜欢的乐器是击弦键琴”这种说法：一方面对击弦键琴的偏好可能来源于卡尔·菲利普·埃马努埃尔·巴赫而不是他的父亲；另一方面，巴赫的遗物中有五台羽管键琴、两台琉特羽管键琴、三把小提琴、三把中提琴、二把大提琴，一把维奥尔琴、一把琉特琴和一台斯皮奈特琴（Spinet，一种小型羽管键琴），却没有一台击弦键琴。

细心的读者一定已经发现了，上面提到了琉特羽管键琴（Lautenwerck, Lute Harpsichord）：这是什么乐器？很遗憾，没有一件历史乐器留存至今，人们只能通过一些记载和想象去复原它。这种键盘乐器类似于羽管键琴，但使用羊肠弦而不是金属弦，有着琉特琴一般的“大肚子“，发出比羽管键琴更柔和的声音。所说，巴赫甚至拥有一台按他的要求定制的琉特羽管键琴。有些人甚至认为，琉特羽管键琴是巴赫最喜爱的乐器。

3、作为“钢琴演奏家”的巴赫

虽然现在不少人觉得巴赫为钢琴创作了很多作品，但这事实上是错误的理解。我们绝大部分只是用钢琴演奏了巴赫为羽管键琴/击弦键琴创作的作品而已。然而，巴赫并不是对钢琴一无所知，也不是没有为钢琴创作过任何作品。钢琴一般被认为是由意大利乐器制作师 Bartolomeo Cristofori （1655——1731）在 1700 年左右发明的。有记载显示，他大概在 1698 年就开始尝试制作钢琴。在德国，Gottfried Silbermann（1683——1753）从 1732 年开始制作钢琴。根据 Johann Friedrich Agricola 的说法，在 Silbermann 完成了两架钢琴后（1736 年左右），他向 J. S. 巴赫展示了他的作品。但巴赫对他当时的钢琴提出了批评：虽然声音是令人愉悦的，但高音太弱，触键太重。虽然巴赫的批评一开始让 Silbermann 颇为恼火，但后来 Silbermann 还是听取了巴赫的建议，并改进他的钢琴。Silbermann 又继续研制了大概十年之久，他的钢琴才得到了巴赫的完全认可。在 1747 年五月，巴赫去无忧宫拜访弗雷德里希大帝时，就在 Silbermann 钢琴上即兴创作了《音乐的奉献》中的三声部 Ricercare。巴赫在 1749 年还帮助 Silbermann 推销过他的钢琴。

因此，直到巴赫晚年（巴赫于 1750 年逝世），钢琴才发展出“雏形”（这种钢琴与现代钢琴差别极大），巴赫才开始认可钢琴这种乐器。他为我们创作的“真正的钢琴曲”大概仅限于《音乐的奉献》中的 Ricercare。

4、作为提琴演奏家的巴赫

虽然巴赫为小提琴和大提琴创作了（奏鸣曲和）组曲以及室内乐作品，而且巴赫会拉提琴，但他在当时作为提琴演奏家并不像作为管风琴演奏家和羽管键琴演奏家那样出名。

在巴赫小时候，他的父亲可能就教他拉过小提琴。在巴赫去吕内堡读书时，他带上了他的小提琴。在 1703 年巴赫第一次在魏玛工作时，他的是作为一名小提琴家被雇佣的（可能还包括一些打杂的事务）。因此，我们可以推测，巴赫应该是一位水平不错的小提琴家，但我们缺乏更进一步的直接证据。

至于中提琴，虽然巴赫没为这件乐器写过独奏曲，但据说他很喜欢拉中提琴。在他的很多乐队作品中，中提琴声部有重要的地位。比如在第 18 首康塔塔（BWV 18）中，巴赫用了四把中提琴而没有使用任何小提琴。据 Forkel 说，巴赫在音乐聚会中很喜欢拉中提琴，这使得他可以位于“和声的中心”去更好地聆听高音和低音。

5、其他乐器

对于其他乐器，我们并没有巴赫擅长演奏它们的直接证据。然而，从他创作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中，我们可以推测他对大提琴很熟悉，而且不仅仅是乐器法上的熟悉，而是也作为演奏者的熟悉。在他大量的乐队作品中，巴赫也很少犯乐器法上的错误：这表明他对于大部分乐器都有着系统而深入的知识。